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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黎星:《大衍历》融通易学的文化阐释
作者简介:黄黎星,男,福建南安人(出生于福建连江),1965年出生,文学博士,哲学博士后,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,曲阜师范大学东亚易学研究中心兼职教授,中国周易学会常务理事,敦和基金会经学资助专家委员会成员。师承六庵先生(黄寿祺教授)、张善文教授、萧汉明教授等易学名家,专注易学研究三十余年。遵循“从源溯流”“强干弱枝”“贯通经传”“象理兼融”“博取择善”等研易原则,立足治经传统,精心研读古注,并注重融汇新知,创造发挥,研究领域涉及易学本体、易学史、易学与中国哲学、易学与文艺美学、易学与古代乐律学天文学,以及易学与数术文化。曾主持完成国家艺术科学研究项目《易学与中国古代音律学研究》,曾任国家社科基金特别委托项目《河洛文化与民族复兴》子项目负责人,参与其他各级科研项目多项。在《中国哲学史》《周易研究》《孔子研究》《中国音乐学》《武汉大学学报》等海内外学术刊物发表论文百余篇,出版《先秦易筮研究》《易学与中国传统文艺观》《乾坤大义的现代启示》等学术著作多部;执行主编(联合)《黉门菊灿(萧汉明教授七秩华诞纪念文集)》《国学经典导读》《闽人要籍评鉴》等。
摘 要:唐代僧一行主持编制的《大衍历》,具有“制历准备充分,注重实测与验证”“旁征博引典籍,进行辩证与精算”“援引《周易》经典,依‘大衍之数’立法”的特色,是古代易、历融通的典型实例。《大衍历》的编制,从总体思想观念到具体数值建构,都与易学文化紧密相关,体现出了哲学思想与科技文化交融的传统文化特色,具有深厚的文化蕴涵。
关键词:《大衍历》;易学;融通;文化蕴涵
《大衍历》是唐代僧一行主持编撰的历法。天文学史专家陈遵妫评价说:“元代以前制定的历法,差不多有八九十种,其中属于创作的有十几种;而最著名的只有三种,即太初历、大衍历和授时历。太初历假托于黄钟,大衍历则附会于易象,唯有授时历,根据晷影,全凭实测,打破古来治历的习惯,开后世新法之源。”(陈遵妫,第1061页)将《太初历》《大衍历》《授时历》并列为最著名的历法。陈遵妫又评价说:“大衍历被称为唐历之冠,列为好历”“不愧为我国古代名历之一”。(同上,第1050、1051页)这三大名历,元代郭守敬主持编制的《授时历》不涉及易、律、历的纠缠,而《太初历》则依律起历(假托于黄钟之数),《汉书·律历志》记载了《太初历》的天文历法数值,西汉末刘歆对其数值进行了乐律学、易学的“融通”解说,故又称为《三统历》,对其解说之内涵,笔者曾进行探讨评析。(参见黄黎星,2020年a,第80-92页;2020年b,第58-68页)《大衍历》依据《周易》“大衍之数”立法,且将汉代易学卦气说模式引入历法体系,这引发了后世众议纷纭、褒贬不一。
作为天文历法融通易学的又一个典型,《大衍历》所进行的历法建构、所蕴涵的思想观念,所体现的文化特色,值得深入辨析探究,同时,对《大衍历》的研究分析,也有助于对易学与天文学交融的特殊领域进行历史考察,并展开立足于当代的反思与辨析。
一、《大衍历》的编撰及其特色
唐玄宗开元九年(公元721年),当时行用的李淳风所创《麟德历》因“署日食比不效”(推算日食的时间出现误差),诏僧一行作新历。一行“推大衍数立术以应之,较经史所书气朔、日名、宿度可考者皆合”(欧阳修、宋祁撰,第587页)。“自《太初》至《麟德》,历有二十三家,与天虽近而未密也。至一行,密矣,其倚数立法固无以易也。”(同上)此历法依《周易》“大衍之数”立法,因此名为《大衍历》。
《大衍历》经十五年创制而草成,僧一行卒。其后,唐玄宗诏令张说、陈玄景编订一行遗稿,开元十七年(公元729年)颁付有司,实行至宝应元年(公元762年)。《大衍历》内容,记载于《旧唐书》卷三十四《历志三》;于《新唐书》卷二十七《历志三》、卷二十八《历志四》记载更详。《新唐书》所记载的《大衍历》内容有:《历本议》《中气议》《合朔议》《没灭略例》《卦候议》《卦议》《日度议》《日躔盈缩略例》《九道议》《晷漏中星略例》《日蚀议》《五星议》,以及步中朔术、发敛术、步日躔术、步月离术、步轨漏术、步交会术、阴阳历、步五星术、五星爻象历。与此相关,《新唐书》卷三十一《天文志一》还记载了一行关于天文的测算与解释等内容。
作为中国古代天文历法学史上的名历,古今学者对《大衍历》给予了充分的关注,研究成果不少。《大衍历》受到肯定,其成就与特色有以下几个方面:
其一,制历准备充分,注重实测与验证。
僧一行受诏制定新历,“与星官梁令瓒先造《黄道游仪图》,考校七曜行度”(刘昫等撰,第1152页)。《新唐书·天文志一》也记载:唐玄宗开元九年,天文官员梁令瓚制作木质的游仪,受到一行肯定,并奏请改用铜铁铸造。一行描述说:“臣更造游仪,使黄道运行,以追列舍之变,因二分之中,以立黄道,交于奎、轸之间,二至陟降,各二十四度。黄道内施白道月环,用究阴阳朓朒,动合天运。”(欧阳修、宋祁撰,第807页)黄道游仪的形态与尺寸,《新唐书·天文志》有详细的记载。黄道游仪吸收了“岁差”的天文发现,晋成帝时期“虞喜首先发现岁差”(陈遵妫,第593页)。让黄道赤道斜交于春秋二分处,可以随岁差变化在赤道上西移,每一度一格,可以“游”动。黄道游仪在黄道环上附加白道环,改李淳风原来的黄道249孔,为黄道每度一孔。使用黄道游仪等仪器,一行与天文官员进行了实际天象观测,观测项目主要有:
(1)二十八宿及其他恒星方位观测。分布于天幕黄道圆周(或言赤道)附近的二十八宿,是观测日躔月离等天文轨迹的重要标志点,因此,尽可能精确地测定二十八宿方位,意义重大。二十八宿名目,于《史记·天官书》中有系统记载,《汉书·律历志》记载了二十八宿的赤道宿度,《淮南子·天文训》所记也基本一致,《后汉书·律历志》则记载了二十八宿的黄道宿度。史志所载,从汉到唐初,二十八宿度未曾更改。一行主持制历时,太史监人员对二十八宿进行实测,发现宿度的变化,《旧唐书·天文志》具体记载了“太史所测二十八宿等与《经》同异状”(刘昫等撰,第1298页)。一行大胆地在大衍历中使用新的观测数据,其入宿度有毕、觜、参、鬼四宿均产生了1度变化,而二十八宿去极度的变化更加明显。一行和太史监官员对二十八宿以外的130余颗恒星方位进行观测,发现“二十八宿及中外官与古经不同者,凡数十条”(同上,第1295页)。
(2)月行观测。一行等利用黄道游仪,较方便地测出月亮的黄经和黄纬。利用黄经,可较准确地研究月行迟疾变化;利用黄纬,可研究交点月的运动状态。这是准确地预报交食的关键。
(3)五星行度观测。五星的运行轨道近于黄道,用黄道游仪观测颇为便利。《大衍历议·五星议》载有开元十二年岁星轨迹记录,可见是利用黄道游仪进行过观测。(参见欧阳修、宋祁撰,第628-629页)《大衍历》中,还借用《周易》阴阳爻的名称,记载有行星进入黄道南北的推算法,这是根据实际的行星观测所取得的新成就。
(4)发起天文大地测量。为制定精密历法,一行提出要遍测各地北极高度(纬度),四季日晷影和昼夜漏刻。唐玄宗同意并支持。据《唐会要》和《新唐书·天文志》记载,当时北至蔚州、铁勒,南至安南、林邑,合计设立了13个观测站。主要天文官员南宫说在河南主持观测,历官大相元太则在安南。他们测日影用八尺圭表,测北极高度用复矩仪,测昼夜时刻则用漏壶。测量推算的平均结果是:“大率三百五十一里八十步,而极差一度。”(欧阳修、宋祁撰,第813页)《新唐书·天文志》所载安南、铁勒等地距阳城的里数,是用平均结果推算的,并非实测。僧一行还发起了子午线的实测。(参见陈久金主编,第229页)
其二,旁征博引典籍,进行辩证与精算。
《新唐书·历志》载录了《大衍历议》十二则,极具学术文化价值。朱文鑫《历法通志》评价说:“一行遍测九服日晷,以定各地见食之多少,及北极出地之高下,老人星下,列星灿然,证南极明星之多;夕胹羊髀,才熟而曙,证北地夜短之实。皆足为后世法。二十八星宿距度,始觉毕觜参鬼,与古测不同,足证岁差之有据,与祖暅测极星距极之法,后先媲美。且其历议援据经传,旁证博引,论古历之得失,证新历之合度。文长二万余字,上足以承四分历序冲之历辨之详,下足以启周琮历论授时历议之端。世称大衍为名历,非无故也。”(朱文鑫,第151页)陈遵妫《中国天文学史》评价说:“大衍历……首先值得注意的是对于日行盈缩,有了正确的理解;张子信发现日行盈缩,而正确理解的则是一行。一行在计算法方面的业绩,还有象九道术或交食推算法,也是值得注意的。大衍历所造的日躔表列有气名、盈缩分、先后数、损益率和朓朒积五项。……大衍历有比较合理的推算定气法。”(陈遵妫,第1050-1051页)陈久金评价说:“《大衍历议》是一份十分珍贵的文献,它旁征博引,荟集了历史上十分丰富的天象记录和历法史料,用以说明新历立法的根据。就这点而言,它的价值就不比大衍历经本身的价值低。”(陈久金主编,第230页)以上三位天文历法学界专家的评价,具有代表性,观点也大致相同。
其三,援引《周易》经典,依“大衍之数”立法。
这大概是《大衍历》最引发争议的特色。一行本传记载:“僧一行,姓张氏,先名遂,魏州昌乐人,襄州都督、郯国公公谨之孙也。父擅,武功令。一行少聪敏,博览经史,尤精历象、阴阳、五行之学。时道士尹崇博学先达,素多坟籍。一行诣崇,借扬雄《太玄经》,将归读之。数日,复诣崇,还其书。崇曰:‘此书意指稍深,吾寻之积年,尚不能晓,吾子试更研求,何遽见还也?’一行曰:‘究其义矣。’因出所撰《大衍玄图》及《义决》一卷以示崇。崇大惊,因与一行谈其奥赜,甚嗟伏之,谓人曰:‘此后生颜子也。’一行由是大知名。”(刘昫等撰,第5111-5112页)可见一行年少时就精研易学。西汉扬雄《太玄经》是拟易之作,一行研读之后很快有了深切领悟,撰著了《大衍玄图》与《义决》,令人惊服,其易学造诣也知名于世。出家为僧后,仍继续研探易学并有撰述,“撰《大衍论》三卷,《摄调伏藏》十卷,《天一太一经》及《太一局遁甲经》、《释氏系录》各一卷”(同上,第5112页)。这是一行以《周易》“大衍之数”融通历法的学识素养基础。
清阮元评论一行《大衍历》说:“推步之法,至《大衍》备矣。(术)[历]历议略例,援据经传,旁采诸家,以证为术之善。其学博,其词辨,后来算造者未能及也。然推本易象,终为傅合,昔人谓一行窜入于《易》以眩众,是乃千古定论也。”(阮元等撰,第162页)朱文鑫肯定《大衍历》之说已见前文,但他也批评说:“观大衍所测转终(近点月)、交终(交点月)及金星一终之数,皆不如麟德神龙之密(大衍历各节秒法,小数各异,运算亦嫌其不齐),盖一行必欲依附易蓍,牵合爻象,以眩其立数之神奇,而不究其步算之疏略,致有差误,深为可惜。”(朱文鑫,第150-151页)陈遵妫评价说:“一行在天文学上有很大成就。惜他依附易蓍,牵合爻象,故弄玄虚,使天文学神秘化起来;这当然有其历史根源和时代背景”“盖《汉书·律历志》已经以易数说历数,大衍历只反映了时代的潮流而充分的体现出来而已。《新唐志》称:‘盖历起于数,数者自然之用也。其用无穷,而无所不通;以之于律于易,皆可以合也。’这说明历数和律或易的必然联系。”(陈遵妫,第1051、1052页)
《大衍历》援引《周易》,依“大衍之数”立法的特色,正是本文所瞩目并进行分析、研究、阐释的核心所在。
二、《大衍历》对易学的依傍与援引
本节将集中剖析、解说《大衍历》对易学依傍与援引的具体情形,这是对《大衍历》融通易学的文化阐释的基础。
“大衍”一词,出自《周易》,意为“广为演绎”及“广为推衍”。“大衍之数”章见于《周易·系辞》,其文曰:
大衍之数五十,其用四十有九。分而为二以象两,挂一以象三,揲之以四以象四时,归奇于扐以象闰;五岁再闰,故再扐而后挂。天数五,地数五,五位相得而各有合。天数二十有五,地数三十,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,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。《乾》之策二百一十有六,《坤》之策百四十有四,凡三百有六十,当期之日。二篇之策,万有一千五百二十,当万物之数也。是故四营而成《易》,十有八变而成卦,八卦而小成。引而伸之,触类而长之,天下之能事毕矣。显道神德行,是故可与酬酢,可与祐神矣。
这是一行特别重视的经典文本,不仅是《大衍历》得以命名的缘由,还是其历法基础数值的依据。对于“大衍之数”具体数值及其含义,一行有独特的解说,《历本议》记载:
自五以降,为五行生数;自六以往,为五材成数。错而乘之,以生数衍成位。一、六而退极,五、十而增极;一、六为爻位之统,五、十为大衍之母。成数乘生数,其算六百,为天中之积。生数乘成数,其算亦六百,为地中之积。合千有二百,以五十约之,则四象周六爻也;二十四约之,则太极包四十九用也。综成数,约中积,皆十五。综生数,约中积,皆四十。兼而为天地之数,以五位取之,复得二中之合矣。蓍数之变,九、六各一,乾坤之象也。七、八各三,六子之象也。故爻数通乎六十,策数行乎二百四十。(欧阳修、宋祁撰,第588页)
一到五是五行生数,五到十是五行成数,这是学界共识。生数最小的是一,成数最小的是六,所以一行称一、六为“退极”,退极的生数、成数相乘得六,即卦的爻位数(六爻)。生数最大的是五,成数最大的是十,所以称五、十为“增极”,增极的生数、成数相乘得五十,即大衍的母数。1至5相加为生数之和15,6至10和为成数之和40,成数之和40乘生数之和15得600,一行称其为“天中之积”;生数之和15乘成数之和40也得600,一行称其为“地中之积”。“天中之积”与“地中之积”相加为千有二百(1200),以五十约之(除以五十)得数二十四(1200÷50=24),此数值又合于“四象周六爻”(4×6=24)。千有二百以二十四约之(1200÷24=50),太极(1)包四十九用(50)即大衍之数(1+49=50)。综成数,约中积,皆十五(600÷40=15);综生数(十五),约中积(意思是“天中之积”与“地中之积”相加,再除以二),皆四十(600÷15=40)。兼而为天地之数指的是:将“综生数”和“约中积”相加(40+15=55),以五位取之即除以五(55÷5=11),就“复得二中之合”(5+6)。蓍数的九、六,为乾坤之象,即9+6=15。蓍数的七、八各有三个,为六子之象,即(7+8)×3=45。爻数通乎六十,即15+45=60。策数行乎二百四十,即60×4=240。这些数值,被一行运用于历法制定,并且推论说:“是以大衍为天地之枢,如环之无端,盖律历之大纪也。”(欧阳修、宋祁撰,第588页)
《历本议》又记载:“夫数象微于三、四,而章于七、八。卦有三微,策有四象,故二微之合,在始中之际焉。蓍以七备,卦以八周,故二章之合,而在中终之际焉。中极居五六间,由辟阖之交,而在章微之际者,人神之极也。”(同上,第588-589页)结合前文可知,一行将天地之数进行分类:一、二是天地数之始;三、四是天地数之微;五、六则是天地之中数;七、八是天地之章数;九、十是天地之终数;最后,再择立出一个居于中数五、六之间的中极。于是,成变化而行鬼神的天地十数,排列为始、微、中、极、章、终的“六虚”,《大衍历》的基本数据,都在这“六虚”中周流。
《大衍历》的天文历法数据,在《旧唐书·历志三》《新唐书·历志四》中有详细记载。其中最重要的数值是:通法:三千四十,策实:百一十一万三百四十三,揲法:八万九千七百七十三。通法即日法,数值为3040;策实即岁分,为1110340,以通法除之,得岁实,即1110340÷3040=365.243421;揲法即朔实,为89773,以通法除之,得朔策,即89773÷3040=29.5305921。这就不难看出通法(3040)的重要性。据《历本议》解说,此数值也来自对“大衍之数”的分解组合:
天地中积,千有二百,揲之以四,为爻率三百;以十位乘之,而二章之积三千;以五材乘八象,为二微之积四十。兼章微之积,则气朔之分母也。(同上,第589页)
“二章之积三千”即(1200÷4)×10=3000;“二微之积四十”即5×8=40。“章微之积”即3000+40=3040,就是“气朔之分母”,以此作为各种天文数据的共同分母通法(即日法)。《历本议》还由通法推衍出其它数值,如:“以三极参之,倍六位除之,凡七百六十,是谓辰法,而齐于代轨。以十位乘之,倍大衍除之,凡三百四,是谓刻法,而齐于德运。半气朔之母,千五百二十,得天地出符之数,因而三之,凡四千五百六十,当七精返初之会也。”(同上)对此的解释,一行用的仍然是易学的阴阳、刚柔、四象、三才之说,他说:“《易》始于三微而生一象,四象成而后八卦章。三变皆刚,太阳之象。三变皆柔,太阴之象。一刚二柔,少阳之象。一柔二刚,少阴之象。少阳之刚,有始、有壮、有究。少阴之柔,有始、有壮、有究。兼三才而两之,神明动乎其中。故四十九象,而大业之用周矣。数之德圆,故纪之以三而变于七。象之德方,故纪之以四而变于八。”(同上)
对“通法:三千四十”,朱文鑫、陈久金和卢央给出了相似的解释。朱文鑫认为:“大衍以三千四十为通法,暗藏十六旧章。”(朱文鑫,第151页)陈久金认为:“大衍历暗用章法,3040是19的160倍。”(陈久金主编,第233页)卢央认为:“通法之值为3040。而3040之求得实际上还得根据旧的章法,因为3040=19×160,即3040是160章之数。”(卢央,第182页)这里提到的“章法”实际就是春秋时期已逐步确立的“十九年七闰”法。
一行还将诸多易学名词运用于《大衍历》中。《历本议》提到:“朔实曰揲法”“岁分曰策实”“周天曰乾实”“气策曰三元”“月策曰四象”“候策曰天中”“卦策曰地中”“半卦曰贞悔”。(欧阳修、宋祁撰,第590-591页)还有以“挂限”指闰限,以“爻数”指干支六十甲子数,以“象统”指二十四气。其步交会术(阴阳历表)、步五星术(五星爻象历)使用“少阳”“老阳”“少阴”“老阴”表述;其求星行黄道南北,记载行星入黄道南北的推算方法,使用阴阳爻的表述,“各视其星变行入阴阳爻而定之。其前变入阳爻为黄道北,入阴爻为黄道南;后变入阳爻为黄道南,入阴爻为黄道北”(刘昫等撰,第1282页)。即行星从黄道北纬度最高处下行至降交点称为阳爻,由降交点行至黄道南纬度最高时为阴爻;另一半时则相反。至于借用或化用《周易》经传词语如“损益”“屈伸”“消息”“尊卑”等来描述或解说天文历法,《大衍历》中也颇有所见。
《大衍历》融通易学的另一主要内容是引入“卦气说”体系来解说天象、历法、节气与物候。
《新唐书·历志三》所载一行《卦候议》说:“七十二候,原于周公《时训》。《月令》虽颇有增益,然先后之次则同。自后魏始载于历,乃依《易轨》所传,不合经义。今改从古。”(欧阳修、宋祁撰,第598页)接下来的《卦议》说:“十二月卦出于《孟氏章句》,其说《易》本于气,而后以人事明之。京氏又以卦爻配期之日,坎、离、震、兑,其用事自分、至之首,皆得八十分日之七十三。颐、晋、井、大畜,皆五日十四分,余皆六日七分,止于占灾眚与吉凶善败之事。”(同上,第598-599页)天文历法史上,自北魏《正光历》开始,将原先吸收天文学知识而建构起来的汉易卦气说,再引回到历法体系,成为历法中的一个项目。北魏《正光历》、北齐《天保历》等,都依据纬书《易通统轨图》,对孟喜之说做调整改动,一行认为“其说不经”,不可取。一行指出:
当据孟氏,自冬至初,中孚用事,一月之策,九六、七八,是为三十,而卦以地六,候以天五,五六相乘,消息一变,十有二变而岁复初。坎、震、离、兑,二十四气,次主一爻,其初则二至二分也。坎以阴包阳,故自北正,微阳动于下,升而未达,极于二月,凝固之气消,坎运终焉。春分出于震,始据万物之元,为主于内,则群阴化而从之,极于南正,而丰大之变穷,震功究焉。离以阳包阴,故自南正,微阴生于地下,积而末章,至于八月,文明之质衰,离运终焉。仲秋阴形于兑,始循万物之末,为主于内,群阳降而承之,极于北正,而天泽之施穷,兑功究焉。故阳七之静始于坎,阳九之动始于震,阴八之静始于离,阴六之动始于兑。故四象之变,皆兼六爻,而中节之应备矣。《易》爻当日,十有二中,直全卦之初;十有二节,直全卦之中。(同上,第599页)
《卦议》否定正光历、天保历等的变动安排,完全恢复孟喜卦气说体系,即:从冬至起,卦气起中孚,中孚卦初爻当冬至日。坎离震兑四正卦主二十四气,每爻一气,其初爻主二分二至,即坎初爻主冬至、震初爻主春分、离初爻主夏至、兑初爻主秋分,但不具体直日,其余六十卦均直日。
《日度议》中,一行引《周易》卦象解说天象。他说:“武王十年,夏正十月戊子,周师始起。于岁差日在箕十度,则析木津也。晨初,月在房四度。于《易》,雷乘乾曰大壮,房、心象焉。心为乾精,而房,升阳之驷也。房与岁星实相经纬,以属灵威仰之神,后稷感之以生。故《国语》曰:‘月之所在,辰马农祥,我祖后稷之所经纬也。’”(同上,第604页)又引《周易》卦象解说节令。他说:“《国语》曰:‘农祥晨正,日月底于天庙,土乃脉发。先时九日,太史告稷曰,自今至于初吉,阳气俱蒸,土膏其动。弗震不渝,脉其满眚,谷乃不殖。’周初,先立春九日,日至营室。古历距中九十一度,是日晨初,大火正中,故曰‘农祥晨正,日月底于天庙’也。于《易》象,升气究而临受之,自冬至后七日,乾精始复。及大寒,地统之中,阳洽于万物根柢,而与萌芽俱升,木在地中之象,升气已达,则当推而大之,故受之以临。……又先立春三日,而小过用事,阳好节止于内,动作于外,矫而过正,然后返求中焉。”(同上,第606页)这里用《升》《临》《小过》三卦解说《国语》,使用的正是孟喜的易例,称为“推卦用事日”(惠栋撰,第533页)。
《大衍历》还有一项特别的安排——发敛术。发敛,指阳气发生与收敛。发敛术包括二十四节气、七十二候、六十四卦及五行用事时间的推算。《旧唐书·历志三》《新唐书·历志四》都记载了发敛术。《历本议》说:“五行用事,曰发敛。候策曰天中,卦策曰地中,半卦曰贞悔。旬周曰爻数,小分母曰象统。”(欧阳修、宋祁撰,第591页)具体数值及解说是:
天中之策五,余二百二十一,秒三十一;秒法七十二。
地中之策六,余二百六十五,秒八十六;秒法百二十。
贞悔之策三,余一百三十二,秒百三。
辰法七百六十。
刻法三百四。
各因中节命之,得初候。加天中之策,得次候。又加,得末候。因中气命之,得公卦用事。以地中之策累加之,得次卦,若以贞悔之策加候卦,得十有二节之初外卦用事。因四立命之,得春木、夏火、秋金、冬水用事。以贞悔之策减季月中气,得土王用事。(欧阳修、宋祁撰,第639-640页)
天中之策是说七十二候,每候五日有余;地中之策是说卦气,即六日七分;侯卦内卦为贞、外卦为悔,以贞策加辟卦后,得下月节用事之爻即侯卦四爻。四立为节气,立春为《小过》外卦用事,立夏为《旅》卦外卦用事,立秋为《恒》卦外卦用事,立冬为《艮》卦外卦用事,按五行配季节:春木、夏火、秋金、冬水,所以春木从《小过》外卦用事日开始,夏火从《旅》卦外卦始,秋金从《恒》卦外卦始,冬水是《艮》卦外卦始。以贞悔之策(地中之策之半)减季月中气,得土王用事,季月是辰、未、戌、丑之月,即夏正的三、六、九、十二月,该月中气(谷雨、大暑、霜降、大寒)前三日余为土王用事,历此三日及该中气结束为土王用事日。《旧唐书·历志三》《新唐书·历志四》均载有《卦候表》,清惠栋《易汉学·孟长卿易下》也载录“唐一行开元大衍历经”(惠栋撰,第547页)。发敛术推算,使用卦气说,自然与吉凶占验有密切关联。
自《大衍历》后,推步发敛术成为历法的定式,特别五行用事日(如土王用事),各历都予以重视。直到元代郭守敬主持制定《授时历》,才将此项内容删去,但仍有后世历本还以历注形式保留卦气说内容。原本属于易学衍生体系的卦气说,因《大衍历》而进入历志,可谓奇妙。
三、《大衍历》融通易学的文化蕴涵及价值
中国古代天文学,滥觞自远古,建树非凡,遗泽绵长。古代先贤仰观浩瀚苍穹,俯察方位分野,记录天象变化,确定星宿排列,测算日躔月离,创制演进,从观象授时到制定历法,制历定朔,敬授民时,探赜索隐,以前民用,发展出包罗众多形态、记录丰富数据、具有精妙特色的以历法制定为核心的天文学,是中华文明的重要载体和章彩显现。《周易》冠居群经之首,被奉为“群经之原”,极具哲学思辨的意蕴,又具有象数推演的数理科技内涵。作为经学的重要门类,易学经历了滥觞于先秦,绵延至当今的悠久发展历程。易学史横亘出的长河巨流,融汇了古今学者的精思睿识,对传统文化诸多领域产生了广泛深远的影响。易学与天文历法也曾产生了紧密的交融关联,首先是《周易》经传中本就含有天文历法的相关内容。其次是古代天文历法曾以易学作为经典依傍,再者是易学的发展、易学体系的建构,也曾援引天文历法的内容,因此,易与历的交融,呈现出极具特色的建构形态,又含藏着丰富的思想意蕴,直至当代,仍具有独特的文化价值和深刻的启发意义。《大衍历》是援引易学作为经典依傍、进行天文历法创制的最具代表性的事例。前文着重梳理阐析《大衍历》融通易学的具体内容、形态,而其中所具有的文化蕴涵,阐释论析如下:
首先,《大衍历》是“易历融通”观念持续演进的结果。前文已略引阮元、朱文鑫、陈遵妫、卢央、陈久金等学者从天文历法学角度作出的相关评判,然而,从更为宏观的思想文化史的视野上看,易历融通(其实还包括律,即易律历融通,为主题明晰起见,本文不涉及律方面内容)的观念,有一个滥觞于先秦、勃兴于两汉、扬波于魏晋南北朝及隋唐的演进理路。
《新唐书·历志三》篇首载一行《历本议》,在引《周易·系辞》辞句后说:“天数始于一,地数始于二,合二始以位刚柔。天数终于九,地数终于十,合二终以纪闰余。”(欧阳修、宋祁撰,第588页)即言天数终于九,地数终于十,两者相加为十九,合于十九年七闰。《历本议》又说:“天数中于五,地数中于六,合二中以通律历。天有五音,所以司日也。地有六律,所以司辰也。参伍相周,究于六十,圣人以此见天地之心也。”(同上)即言天数之中五,地数之中六,相乘是三十;天之五音,地之六律,相乘也是三十;两者相加是六十,合于干支六十甲子数。显然,在一行的观念中,《周易》所言天地之数,与律历同源而融通。此观念渊源甚古。先秦典籍中将天文、地理、历数、律吕进行配值与融通的文献资料颇多,属于观念起源时期的认知与表述。至汉代,随着《周易》经典地位的提升,易学文化解释功能的扩张与强化。(参见黄黎星,2010年,第70-80页)与天文历法学的发展成熟相同步、相呼应,易学的象数与义理进一步融通于天文历法,学者构建起颇具规模的理论体系,影响深远。例如,《汉书·律历志》记载:“自伏羲画八卦,由数起,至黄帝、尧、舜而大备。三代稽古,法度章焉。”(班固撰,第955页)“数者,一、十、百、千、万也,所以算数事物,顺性命之理也。……其数以《易》大衍之数五十,其用四十九,成阳六爻,得周流六虚之象也。夫推历生律制器,规圆矩方,权重衡平,准绳嘉量,探赜索隐,钩深致远,莫不用焉。”(同上,第956页)《后汉书·律历志》记载:“昔者圣人之作历也,观璇玑之运,三光之行,道之发敛,景之长短,斗纲[所]建,青龙所躔,参伍以变,错综其数,而制术焉。”(范晔撰,第3055页)“《易》有太极,是生两仪。两仪之分尚矣,乃有皇牺。皇牺之有天下也,未有书计。历载弥久,暨于黄帝,班示文章,重黎记注,象应著名,始终相验,准度追元,乃立历数。”(同上,第3082页)此类论述,在唐以前的正史《历志》里多有所见,《魏书》《晋书》《隋书》,其《天文志》《律历志》引述《周易》经传辞句作为经典依据者甚多,可谓踵事增华,变本加厉,权威性与影响力不断增强,其影响流贯至一行,确属思想文化史演进之趋势所及。
其次,《大衍历》援易制历的实现途径与方法,值得考辨探析。《大衍历》在易历融通的理论与实践发展过程中,最具特色的,是前文曾作具体解读的内容——通过对《周易》“大衍之数”的阐释。其具体数值被运用于历法体系中,“是以大衍为天地之枢,如环之无端,盖律历之大纪”(欧阳修、宋祁撰,第588页)。“成变化而行鬼神”(同上)的天地十数,排列为始、微、中、极、章、终的“六虚”。《大衍历》的基本数据,都在这“六虚”中周流。这与《太初历》(第一部完整保存系统详细数值的历法)被刘歆解读(称《三统历》)以使之合于易学象数的情况有所不同。如果说,刘歆的解读有“逆推”求合(对已有的天文历法数值,作出合于易学义理、象数的匹配)的意味,那么,一行制定《大衍历》,呈现的是倚靠“大衍之数”为基础建构历法体系。从《太初历》到《大衍历》,其间正史所记载的二十几种历法,在论述中引述《周易》经传辞句等形式,固然都体现了易历融通的观念,但并没有在具体数值上使用易学的象、数模式。比较之下,《大衍历》的特色就凸显出来了。
天文历法的较真与精细,需要面临严格考验,此即“历本之验在于天”(班固撰,第978页)。毫无疑问,《大衍历》作为天文历法史上的名历、佳历,在历法的专业性上是站得住的(当然也不无瑕疵),前文曾引《新唐书》评价:“较经史所书气朔、日名、宿度可考者皆合”(欧阳修、宋祁撰,第587页)。“自《太初》至《麟德》,历有二十三家,与天虽近而未密也。至一行,密矣,其倚数立法固无以易也。”(同上)那么,《大衍历》这种融通易历的成果如何实现?
大约成书于公元前一世纪《周髀算经》,是现存最古老的数学与天文学著作,其中的描述,认为始制《易》书的伏羲已经能具体测算出周天历度。实际上,即使《尚书》记载的天文历法内容,也只是“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,以闰月定四时,成岁”(《尧典》),处于“观象授时”阶段,大略而定,精确性不足,何况更远古的伏羲时代,对周天历度的精确测算,恐非实情。《世本》一书,提到黄帝时期制定历法,是由“羲和占日,常仪占月,臾区占星气,伶伦造律吕”“大挠作甲子”“隶首作数”“容成造历”(《世本八种》,第36页)综合而成。考诸其他传世典籍及考古发现资料,此非天文历法发展之事实,但也反映出历法制定所需要具备的各方面综合因素。实际上,各因素的发展是非同步、不平衡的。若就关键因素论,进入历法制定时代,需要天文观测核心数据的积累。只有在持续观测而得出36525(近似值)的黄道日行周期,才可能制定较为精确的历法,天文历法学史研究认为,这是在春秋时期实现的。其后,历家建立在对天体、日月星辰实际观测基础上的数值的记录与推算,越来越趋向于可以“验之于天”的精密,这是历法学术内在的“刚性要求”。一行倚“大衍之数”制历,实现融通易历,实际上离不开天文历法发展的历史性积累。从前文第一节根据史书记载所作的分析,可以看出,一行《大衍历》经十五年创制而草成,其间的准备工作,是大量阅读前代的天文历法著作,广泛吸收天文历法发展的成果,比如对“岁差”的认识和采用,再如“通法:三千四十”对“十九年七闰”这个“章”法数值的“暗用”。同时,一行又主持进行了诸多项目的实际观测,对天文数据进行对比、校正,甚至对由西域传入的《九执历》的某些内容、数值、也进行吸收、化用。
一行推崇《周易》经典,认同已具权威性的易历融通观念,又站在当时时代的高度,承接吸纳天文历法发展的丰富成果。同时,他还具备、运用了高超的数学计算能力,依靠(或“借助”)《周易》“大衍之数”的基础数值,精心构思,建构了既具有易学象数形态,又与天象实际相合的数值,并推衍成包含全部要素的完整历法体系。需要特别强调的是:一行对“大衍之数”中基础数值的各种阐释和化用,并非易学本身所呈现的,而是他在易历融通观念下,创造性地建构出来的。这一点,笔者认为,与明代学者朱载堉依傍“河图洛书”之说,建构十二平均律的乐律体系,颇有相似之处。(参见黄黎星,2016年,第57-66页)
第三,《大衍历》易历融通具有独特的文化蕴涵,值得重视。综观易学与天文历法学在文化学术史上形成关联的状况,呈现出颇为繁杂的现象。大体上可区分为三个类别,其一是《周易》经传中包含了天文历法内容,其二是易学体系对天文历法的援引,其三是天文历法对易学的经典依傍这三大类。显然,《大衍历》的易历融通属于第三类,这个类别的“主体”立场,是天文历法之学与术。
在《大衍历议》中,一行旁征博引,荟集众多天象记录和历法史料,又结合诸多项目的天文实测,进行甄别评判,可说是对此前天文历法成果的全面审视与检验。一行运用《周易》“大衍之数”确立了“通法”“策实”“揲法”等核心数值,呈现了《大衍历》的推算方式与各类数值。在《大衍历》中,既有形而上的易学思想理论,又有形而下的历法建构模式。观念上,《周易》这部“仰以观于天文,俯以察于地理,是故知幽明之故”(《周易·系辞》)的圣人创制,成为一行建构天文历数的经典依傍,可谓事有必至,理所当然。一行所论,如:“天数中于五,地数中于六,合二中以通律历。……参伍相周,究于六十,圣人以此见天地之心也。……蓍数之变,九、六各一,乾坤之象也。……七、八各三,六子之象也。……是以大衍为天地之枢,如环之无端,盖律历之大纪也。……中极居五六间,由辟阖之交,而在章微之际者,人神之极也。……兼三才而两之,神明动乎其中。”(欧阳修、宋祁撰,第588-589页)都是其观念体现。至于具体的历数构建,一行通过变通其法,实现数值匹配,体现出苦心孤诣的探索与整合。
中国古代天文历法学中宿度星次、日躔月离的周期度数、四时八节更替的节律,九州分野的区域,物候征兆的形态,与易学中刚柔相推、阴消阳息、周流六虚、往而有复的原理,以及易学体系中丰富的象数(阴阳老少之数,天地奇偶之数,五行生数成数,揲蓍演卦之数,等等)推演,形成了涵盖形上之道与形下之器的多层面的解说体系。这既是“天人合一”思想观念的产物,又是“天人感应”具体形态的呈现,形成和突显了中国古代天文学的最重要的文化特色。笼罩大地的苍穹上,日月叠璧、星汉璀璨的“天”,不仅是自然的客体的天,还是关联着广袤大地、人类社会的有感应的、有伦理的天。天文历法也相应地具备了天地人神相孚相应的人文意义。古代典籍中对天文历法的理论阐释,反复印证易历融通的鲜明特色和广泛影响。《大衍历》明显体现了这种文化蕴涵。
我们还应该看到,《大衍历》作为历法,具备并体现这种文化蕴涵的意义,还不同于其他类型(即前文所言《周易》经传文本中包含天文历法内容,和易学体系对天文历法的援引)。易学与历法,本属于不同的文化领域,具有各自不同的属性和内涵,在“易历”(实际上,还有“律”的参与)融通这一累积而成的重要观念影响下,要使不同领域的内容形成相互协同的学说体系,必然需要建构出逻辑自洽的模式。本文前一节,剖析阐解了《大衍历》依据(借助)《周易》“大衍之数”巧妙地建立易历融通的具体形态,其中重要的联接点,就是“象”“数”的形态。易学有丰富的象数模式,象数模式兼具哲理和科技的成分;天文历法,以天象与历数为核心要素。易与历的联结,经由象数形态相“融通”,从而沟通了宇宙自然的运行规律与人文创制的象数模式,既扩大了关怀的视野,又增益了阐释的内涵,从而凸显易历融通这一独具特色文化传统的说服力。
在当今易学、天文学的学科畛域已经明晰区分的情况下,我们仍需重视、认识、理清、把握包括《大衍历》在内的相关学说的文化蕴涵。这些易历融通的学说体系,包括具体的建构形态与蕴涵的思想观念,都是历史地存在着、并曾经产生重大影响的独特而丰厚的成果。我们应该既做好“返本”的认识与把握传统文化的文化史、学术史的整理工作,又能在新时代、新条件下,从古代的思想智慧中吸取精华,实现“开新”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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